1991年1月4日凌晨,台北林區總醫院,女作家三毛用一條絲襪結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她曾向朋友承諾,只要父母健在,就不會輕言死亡。但最終還是冒著「不孝」之名,以她早就希望的方式離開了滾滾紅塵。
三毛自縊17年后,好友眭澔平首度公開了三毛遺書:
「
小熊,我走了,這一回是真的。
當敦煌飛天的時候,澔平,我要想你。
如果不是自制心太強,小熊你也知道,我那一批三百七十五個鑰匙,起碼有一百把要交給誰。
這次我帶了白色的那只小熊去了,為了親他,我已經許久不肯擦一點點口紅,可是他還是被我親得有點灰撲撲的。
此刻的你在火車上,還是在汽車里?
如果我不回來了要記住,小熊,我曾經巴不得巴不得,你不要松掉我衣袖,在一個夜雨敲窗的晚上。
好,同志,我要走了。
歡迎你回台灣來。
愛人三毛
」
一封遺書,滿紙的浪漫,如同她的一生。
兒時就渴望逃離人群,尋找凈土的三毛
三毛本名叫做陳懋平,出生在浙江舟山,是一個充滿詩意的地方。
少年時代, 一場來自兩位師長的羞辱使她完全逃離了人群。
語文老師的羞辱:
在題材為夢想的作文練習中,三毛寫道自己喜歡撿破爛,她希望以后長大了也可以四處流浪,撿其他地方的破爛。
語文老師以為三毛只是在嘩眾取寵,于是她讓年幼的三毛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讀出這段文字來羞辱她,當三毛面帶喜悅的讀完了自己寫的作文之后,語文老師用調侃的口氣說:
「喜歡撿破爛現在就可以滾,何必要來學堂讀書!」
數學老師的不信任:
三毛的數學成績很差,在父母的鼓勵下,她嘗試努力學習。
在一次考試中,她的數學成績得了滿分。
可老師并不相信她能考滿分,只憑猜疑,就斷定她作弊,還當眾給她出了一份新的試卷。
那是一份超綱的卷子,她一題都不會,得了零分。
更為過分的是,數學老師用毛筆在三毛臉上畫了兩個大大的零蛋,在全班同學面前繞圈走。
這次事件后,13歲的三毛試圖切腹自盡來解脫,但沒有成功,還患上自閉癥。
自此,13歲的三毛以自閉的方式開始了一場長達七年的「流浪」,這種「流浪」是沉重而壓抑的。
13歲到20歲,7年間,三毛都在與自閉癥作斗爭,為了傾吐心中的悲苦, 三毛開始了寫作,逃離現實時的苦與樂都表現在她的文學創作中。
愛的尋找與失落
「愛」在三毛的生命里占有與流浪同等重要的位置,三毛曾說:我的寫作生活, 就是我的愛情生活, 我的人生觀就是我的愛情觀。
三毛24歲那年遇到18歲的荷西,熱情的荷西遇見了亭亭玉立的三毛,對她一見鐘情。
荷西說,自己一輩子最大的夢想,就是能有一份平凡的工作,成立一個溫馨的家庭,而這個家庭中最好是三毛做太太。
最后他問三毛,自己要去服兵役,可不可以等自己六年,六年后自己一定來娶她,讓她做最幸福的女人。
礙于年齡和國籍,三毛并沒有接受,而是與他定下了六年之約,若是六年之后,兩人還有緣分便在一起。
荷西離開后,在父母的介紹下,三毛認識了一位教德文的老師。男人事業有成,對三毛很好,兩人許下婚約,但是在婚禮將近時未婚夫卻心臟病突發離世。
無法承受此打擊的三毛再一次想到了自盡,她吃下了一整瓶安眠藥,幸好被發現得及時,最終她還是活了下來。
1972年,三毛在美國《國家地理雜志》上看到了撒哈拉沙漠的介紹,她覺得那就是她的第二故鄉。
她曾說:
「不記得哪一年,我無意間翻到一本美國《國家地理雜志》,那期書里,正好介紹撒哈拉沙漠。我只看了一遍,我不能解擇的,屬于前世回憶似的鄉愁,就莫名其妙,毫無保留的交給了那一片陌生的天地。」
她滿懷渴望與激動的心情去到了撒哈拉沙漠,本以為能獲得靈魂的超脫,可以事與愿違。她的浪漫被漫天黃沙吹得面目全非。
1973年,三毛等來了荷西,兩人在撒哈拉沙漠舉行了簡單的婚禮,在那里定居。
當時的生活并不富裕,或者可以說比較艱苦。
三毛骨子里是個理想化的溫情,她喜歡落日黃沙,但只能是喜歡,卻無法長久生活。
她看著面前那個穿著很臟牛仔褲,雙手粗糙不堪,頭髮上都蓋滿了塵土,嘴唇也干裂的荷西,內心就「震驚地抽痛一下」。那一刻,她已經清晰地意識到,撒哈拉「不再是我理想中甚而含著浪漫情調的幼稚想法了。」
理想和現實的落差,讓初到撒哈拉的三毛心生了失望之情。
租來的房子里面什麼都沒有,雖然三毛說可以慢慢布置,但在買東西時,看到貧乏的物資,也不由牢騷滿腹,「我能挑什麼?小冰箱這家店只有一個,煤氣爐都是一樣的,再一想到剛租下的灰暗的家,我什麼興趣都沒有了。」
她的這些文字里,滿滿的都是抱怨。
撒哈拉的生活,從浪跡沙漠的情懷,變成了一種苦行僧似的磨難。
「一旦面對它,我才發現,這樣的想法很天真。」
晚上的時候,在近乎零度的氣溫下,沒有床,三毛只能縮在睡袋里,而白天不僅要在灼人的烈日下,去提水,還要忍受鐵皮炭爐子的煙嗆。
如果說肉體的折磨在荷西的安慰中,還能慢慢適應,但精神的孤寂則成為一種揮之不去的折磨。
荷西因為工作,只有周末才會在家。沒有荷西陪在身邊的撒哈拉,一切生活都成了一種煎熬。「黃昏來了,我就望著那個四方的大洞,看灰沙靜悄悄地像粉一樣撒下來。夜深了,我點上白蠟燭,看它的眼淚淌成什麼模樣」
她孤獨,困苦,卻對現狀毫無辦法,這是多麼無助的絕望。
她曾在給家人的信中提到,「一想到要回到沙漠,心里就悵然若失。」
當年那個令她「意亂情迷」,「失意蒼涼」的撒哈拉,終于成為了她想要快速逃離的悲傷。
她說過:「我是說我是說無論我怎麼努力適應沙漠的日子,這種生活方式和環境我已經無法忍受到了極限。」
他們的日子看似幸福,但仍舊苦不堪言,這種忍耐伴隨著荷西的離世而結束。
1979年,荷西在潛水時意外身亡,三毛回到了台灣陪伴父母。
失去荷西后的三毛一直很難走出傷痛,直到1989年,作家夏婕在新疆訪問王洛賓后,發表了三篇《王洛賓老人的故事》。
三毛看過文章后,對這個「西部歌王」非常感興趣。她向夏婕索要王洛賓在新疆的聯絡方式。
1990年4月16日三毛為愛慕名王洛賓的才情來到新疆。
離開大陸不久,按捺不住興奮之情的三毛便開始與王洛賓鴻雁傳書,萬里寄情。
作為寫過無數情歌的藝術大師,王洛賓絕不是不解風情的木訥之人,面對三毛的率真與熱情,他深思熟慮后,做出了自己的決定。
他寫信給三毛,委婉自己的想法:蕭伯納有一把破舊的雨傘,早已失去了雨傘的作用,但他出門依然帶著它,把它當作拐杖用。
言外之意,我已無法為你遮風擋雨。
為此,三毛匆匆來信,嗔怪王洛賓:「你好殘忍,讓我失去了生活的拐杖!」
童年痛苦的自閉經歷、感情的屢屢受挫,讓她早已厭倦了這個世界,再沒有生活的寄托。
「無所謂長短,無所謂歡樂,哀愁,無所謂愛恨,得失……一切都要過去,像那些花,那些流水。」
出生是一場流浪,死亡是另一場出發,當生的困苦與無意義困擾我們的時候,死亡就成了一種需求與解脫。
就像她在《惑》中寫到那般
:「總有一天, 總有一天我會消失的, 消失的無影無蹤。惑著的不再是我, 我已不復存在了, 我會消失……。」
字里行間,都是厭世的情緒。
三毛自縊后,已近耄耋之年的王洛賓在虛無縹緲的幻境之中寫下了這首《等待》,即寄給死者的戀歌。
《等待——寄給死者的戀歌》
你曾在橄欖樹下等待再等待
我卻在遙遠的地方徘徊再徘徊
人生本是一場迷藏的夢
且莫對我責怪
為把遺憾贖回來
我也去等待
每當月圓時
對著那橄欖樹獨自膜拜
你永遠不再來
我永遠在等待
等待,等待
等待,等待
越等待,我心中越愛!
——王洛賓
只是,這首優美的情歌,已經獨自啟程去流浪的三毛,再也聽不到了....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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